张汝京：商业悲情里的爱与恨

　　王如晨

　　上海张江中芯花园附近的一座小型教堂，每逢周日，总有一群人在里面读经、诵诗、赞美上帝。然而，今后他们中间会少一个人：基督徒张汝京。这个中芯创始人兼总裁，已被公司董事会革职，尽职9年的他，或将带着悲情，永远离开这片园区、土地。

　　“请保持喜乐，虽然世上有不公平之处，但主的世界有平安。”在确认离职消息后，昨天，他给一位离职多年仍为他落泪的老部下发了一条短信。

　　张汝京确实没有被击倒。昨天早晨8点，当CBN记者打电话过去安慰他时，他家的电话曾一度占线。直到8点20分左右才打通。他说，他在安慰朋友。他的声音依然很清朗。

　　但几分钟后，这位中国半导体代工业多年的领军人的话语里，仍然流露出一丝脆弱与忧虑。这个孝子很快地谈到了他的妈妈——一个在台湾地区教书教到70岁、如今已99岁的老人。目前她正生活在张江。

　　“我母亲当了一辈子老师，从小就给我们灌输中国传统文化。”他说，小时候常觉得做中国人“很悲壮，可怜”，因为处处被人欺负，但后来一直觉得庆幸，自己是个中国人。

　　但他现在的国籍是美国。“我的居住证快要到期，需要回美国，可是，我的妈妈不能坐飞机。”他说。

　　谈到张汝京，不得不提的一个人便是他的老上司，台积电董事长张忠谋。

　　“两个姓张的，半辈子共过事，又打架，如今这结局，也算缘分吧。”他的上述老部下对CBN说。

　　这两个姓张的，已暗斗近10年之久，而张汝京的结局，相比他的本家，似乎笼罩着一种职业化的悲情。

　　张汝京与张忠谋曾有过多年共事的经历。他们的缘分始于1977年。那年，张汝京从纽约一家公司跳槽至德州仪器。那时，他的大老板正是张忠谋，后者已是德仪全球资深副总裁，管理着全球最大的半导体制造业务，覆盖了11个国家与地区的16座工厂。

　　不过，公开资料显示，直到1987年张忠谋离别德仪回台湾创办台积电的10年间，两人之间并未留下多少有趣旧事。当然，也许他们不愿回忆。

　　张汝京在德仪一干20年。前8年搞研发，之后负责运营，成功主持了德仪在美、日、新、意及台湾地区10座半导体工厂的建设与运营，留下了全球半导体业“建厂高手”美称。

　　他的一位朋友说，张汝京建厂迅速，或许跟父亲有关。战争时期，后者曾从南京辗转重庆，建了许多兵工厂，之后去了台湾高雄。

　　大概受到老上司启发，张汝京同样感受到全球半导体代工业的机会，1997年，他效仿张忠谋，在大陆、台湾寻求机会。他协同哥哥张汝翼参与创建“908工程”无锡华晶上华，因身份限制，3个月不到便被台湾当局硬拉回去。在宏碁施振荣手下短暂逗留后，迅速创办世大半导体，次年担任总经理，3年后便赚了钱。

　　后来的故事也被人熟知，老上司以50亿美元将世大收入囊中。张汝京挺进大陆，创办中芯。这个2000年起步的企业挽回了张汝京的尊严。中芯建起了大陆第一座12英寸工厂，在美国、中国香港实现IPO。截至2008年，在大陆拥有六大生产基地。

　　但就在高速扩张过程中，让他绕不过的老上司再度出现。2003年，张忠谋开始兴讼，并于2005年迫使他签下城下之盟，获得1.75亿美元。张汝京似乎并无畏惧，随后以更高速度扩张自身，并开始引进战略投资。2008年获得大唐控股支持后，中芯背后大陆色彩日益浓厚。

　　这一次，张汝京再度陷入老上司的阴影中：几天前中芯国际的败诉，正是2006年第二轮诉讼的结局。尽管张汝京还有反诉的机会，但政府以及投资人似乎已经难以承受长期的焦灼。结果台积电不但将拿到一笔赔偿，还将获得中芯股权，正在成为中芯永远无法摆脱的魔力。今天这个结局，多多少少还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他显然放弃了很多。他的一位朋友透露，Richard(张汝京英文名)这人许多方面十分单纯，比如薪水，虽然他身为总裁兼CEO，但中芯高管团队中，有许多人比他要多。之前，CBN记者获悉，他的年薪大约为12万美元，外加一些奖金。远不如他十多年前在德仪时的薪水高。上半年，他曾获得100万股期权，按11月4日停牌时的0.38港元价格计算，大概值38万港元。

　　Voice声音·张汝京

　　“产业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中国整体相对更好，在宏观产业政策助益下，这里的发展轨迹就是一个‘勾号’。”

　　——2009年3月18日张汝京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说。

　　“对于中芯国际这几年的成长，我们要感谢政府以及社会各界的支持。在上海，尤其要感谢上海市政府上上下下的支持，做决定的动作明确而且快速，我们得到了很多支持。”

　　——2008年5月13日张汝京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说。

　　“作为一个高科技工作者，我认为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本人有幸参与美国、新加坡、欧洲与大中华地区多座民用晶圆厂的建立与经营。能将个人专长用于事业发展并对社会做出贡献，一直是我的使命与理想。对于台湾当局日前做出的处罚，本人深表不解与遗憾，将委托律师妥善处理此事。”

　　——鉴于台湾当局对中芯的不断打压，张汝京一直坚持说“不”。

　　“每当我们突破难关或进入发展关口，台积电都会给我们来这么一下。但这次他们是骚扰。一周前我们已经提出反诉，这次我们清楚地找到了证据证明台积电属骚扰性质。”

　　——在2006年9月召开的高通公司—中芯国际合作项目天津启动仪式上，中芯国际总裁张汝京直言。

　　“控制台商到大陆进行芯片技术投资是个错误，这会给其他地区的投资商以可乘之机。这种控制恰恰给了韩国、欧美等国的投资进入中国大陆的机会，实际上对台湾芯片业是不利的。”

　　——大陆首座12英寸晶圆厂在京投产时张汝京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