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生态与蒙古族的民间环境知识
【内容提要】本文从人类学、社会学的视角,利用田野调查和有关的文献资料,在对草原生态民族区草原生态现状认识的基础上,对于草原生态和蒙古族的民间环境知识进行了研究和探讨。论文以蒙古族的游牧传统和环境知识为中心,从蒙古族的游牧技术传统、居住格局、轮牧的方式以及蒙古族的宗教价值与环境伦理等方面,较为全面地揭示了这些民间的与环境有关的知识,直接间接地对于草原生态的保护发挥了积极的作用。进而对于造成草原生态恶化的一个重要原因——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冲突所造成的“农牧矛盾”作了基本的分析。最后,笔者指出,对这些民间的知识体系,在具体的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要考虑其合理的内涵。
草原生态/环境知识/文化传统/游牧民族/草原生态民族区/农耕民族
在复杂多元化的社会中,不同的群体孕育了各自的社会观,留下了与自然环境有关的社会表现、态度和行为模式等遗产,同时也能看到围绕着生态问题的文化冲突和矛盾。这些遗产主要表现在民间的环境知识中,这一民间知识对于我们今天的生态环境的保护和维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有着重要的意义。这一民间环境知识主要包括对自然环境的利用,对人文环境的控制和人与自然的协调理念。学者们在描述环境变化时,常常无视文化因素,我们的着重点并不在于认识文化上的差异如何影响环境,而在于怎样把对文化因素作用的考虑同环境变化相联系。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发展中国家,人均资源十分贫乏。同时,我国资源破坏严重,矿产资源滥采乱挖、采富弃贫,浪费惊人;淡水、森林、草原、耕地在开发、灌溉、采伐、载畜、开垦等方面问题不少。其中人口压力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由于人口压力和过度开发,使中国成为荒漠化土地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在这样一个由多种生态环境、多个民族和多元文化所组成的国土上,民族间的关系,很多是和环境观念的冲突、破坏环境的行为有关的。而这种生态环境恶化的后果,就是给地区经济发展带来直接的负面影响,使发展本身陷入了一种低度循环的陷阱。因此多元文化的共存、共生和发展,成为中国社会的一大特点。在这一背景下,在进行有关可持续发展的研究时考虑少数民族的文化个性与生态环境的关系,本身就符合中国社会的内在特点,同时也是对各民族文化的一种尊重。生态环境的多样性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密切相关。任何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都是在对生存于其中的自然生态环境的适应和改造过程中创造和形成的,因而各民族由于生存空间的特点、生活方式的不同,其对自然资源管理利用和文化传统也就各具特色。
中国的生态恶化情况,在少数民族地区特别突出。从生态类型上,可分为草原生态民族区、森林生态民族区和山地农耕民族区等。在此我们以代表草原生态民族区的蒙古族的民间环境传统为例,来展开对这一问题的讨论。
作为占地球陆地面积47%的草地及其生态系统的研究一直为人们所关注。据世界资源报告,牧场养活着3000-4000万游牧人口及提供着大量的食物资料,然而,由于过度放牧,开垦草场,短期行为的政策及攫取最大利润的纯经济观念,导致草原出现沙漠化及草场退化的趋势。诸多的草原研究专家及草原计划的推行者,在对世界各国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研究中,深切体会到不同的经济、社会、文化因素,导致草原利用情况的不断发生变化,改善草场是技术问题也是复杂的社会问题。据联合国粮农组织关于牧草种植的研究认为:“由于一系列的经济、社会、政治、宗教的因素,使得进一步扩大栽培牧草的面积受到限制。在粮农组织从事草原和饲料作物开发工作的大多数国家中,这些因素的作用是错综复杂的。这项工作的未来发展,取决于乡村社会学家或政治家为牧草的栽培所创造的经济和社会环境条件。[1](P42)又据世界资源报告,印度次大陆牧场的恶化是与过度放牧、干旱化、管理不当所致,最近几年出台的牧场发展计划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而在南撒哈拉非洲牧场管理及牲畜的发展上,各机构的投资、援助大多以失败而告终,人们深切地感到开发过程中需要当地人民参加,需要和当地的社会结构、文化传统相结合。[2](P116-117)这种认识上的转变,为草原研究提供了新思路。然而目前在草原生态系统的研究中,从社会学、人类学的视角对之进行研究的报告为数甚少。在世界资源报告中,在提到中国牧场状况时,认为全部土地的41%用于放牧,25%的草原退化,其趋势为水土流失正危险地加速,丧失生产力,沙漠化,退化快于再生;在谈及其原因时报告认为,(1)人口压力;(2)27%的沙漠化由过度放牧造成;(3)政府50年代的重农轻牧;(4)将现有的稀疏和优良草原开垦为农田;(5)城市发展加重了对现存草原的压力;(6)群体放牧;(7)对草和饲草作物管理不善等。这诸项原因事实上都与人的因素有关。
中国约有草地面积400万平方公里,占全世界草地面积的13.9%,占我国国土面积的41.67%,放牧面积占世界第三位,仅次于澳大利亚和前苏联。中国的牧区应分为两大地区,北方“游牧”区和南方“农业”区,从东北平原到青藏高原,从海南山地到黄海之滨,都有草地分布,其中内蒙古草原是面积最大的温带草原。但由于多种复杂的原因,对草原只利用不建设,我国草地不仅生产力较低而且有30%的草地处于不同程度的退化中。草原研究长久未引起人们注意,50年代前全国没有一处草原研究机构,50年代后,开始在有关农牧院校培养草地科技人才,1964年中国农科院创办了草原研究所,之后,四川、新疆、青海、甘肃等省区相继创办了草原研究所及草原生态研究所,有关省区也建立了草地工作站或草原工作队。70年代末期,中科院分别在内蒙古与青海建立了两个草地生态定位站,开始从生态系统角度开展草地研究。在这些研究中,都提到由于人为的因素而导致了诸多的后果。我们不能否认,自然科学这么多年来对草原生态的研究作出了很大的成绩,有了很多的科学积累,这些基础也为社会科学的研究提供了必不可缺的根据。然而人是经由什么途径采取什么方式来影响草原生态的?其自身的社会结构、文化体系、价值观念与之的关系如何?却很少给予关注。
草原资料是中国陆地上最大的生态系统。据卫星遥感调查技术统计,1995年与80年代中期的数字相比,退化(不包括轻度退化)草地从13亿亩增加到20亿亩,10年中增加7亿亩,已构成资源与环境的重大问题之一。草地沙化是个更为严重的问题,草地每年减少65-70万公顷;北方草地退化面积达90%以上;全国可利用草地每年以2%的速度加速退化;2亿头牲畜因灾死亡。资料显示,在我国草地沙化的原因中,盲目开垦占25.4%;过度放牧占28.3%;过度樵采草地植物占31.8%。中国的沙漠专家警告,如果不采取措施,到本世纪末,有8万平方公里土地将沙漠化。
学者们在描述环境变化时,常常无视文化因素。很多学者在谈及关于草原退化的问题时,常常把此用“公有地悲剧”理论来解释。1968年,美国经济学家G·哈丁提出“公有地悲剧”,即“公用权悲剧”概念,地球资源被看作是公共财产,在此它的公共拥有,实际上不存在任何所有权,而只表现为公用权,所有社会公民都可以随意利用它。哈丁把这种公共财产比作公有草地,谁都可以在草地上放牧,每一位牧民为了从放牧中取得更多的好处,按照费用最少、效益最大的原则,总是力图增加畜群的数量,但是谁也不进行草地建设的投资。这样,随着畜群增加,草原的质量急剧下降,最后草场完全退化,不能再放牧牛羊。这就是草地公用权的悲剧。[3]在这里每个人追求自己最大的个人利益,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不可避免地导致所有人的利益被损害。这一解释,事实上是纯粹的经济学中的利益最大化的观点,而忽略了草原主体民族对于自身家园环境朴素的环境保护意识与实践。我们的重点并不在于认识文化上的差异如何影响环境,而在于怎样把对文化因素作用的考虑同环境变化相联系。在复杂多元化的社会中,不同的群体孕育了各自的环境观,且留下了通过历史传递下来的包括全部生物和非生物因素以及与自然环境有关的社会表现、态度、构成、行为模式等遗产。下面我们将会看到在草原生态区这一特定的生态环境下,产生出与之相应的游牧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及其文化体系。游牧的蒙古族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中,孕育出自身的游牧传统和有关保护环境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