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整治电话诈骗实录：通讯网络比华尔街还忙

当地警方一共抓捕了102名涉嫌电话诈骗的嫌疑人。

警方查获的大批银行卡。

　　“猜猜我是谁？”一句温情的问语，却成了不法分子行骗的伎俩。

　　打电话的人听语气像是老熟人。要是你问他是谁，他便会以玩笑的口吻反问：“猜猜我是谁”；如果你说出一个熟人的姓名，这个人就会顺水推舟地承认下来，并开始跟你套交情，为接下来的行骗铺垫感情基础。这就是以“猜猜我是谁”为名实施电话诈骗的犯罪活动。

　　一批来自电白的不法分子，采用“猜猜我是谁”的电话诈骗手法，从2007年开始在全国各地大肆行骗，受害人遍及17个省份的160多个县市。由于犯罪嫌疑人均为电白籍人，这也让广东茂名辖下的电白县出了名。

　　在全国开展的打击电话诈骗犯罪专项行动中，电白县成为重点整治地区。

　　麻岗镇和树仔镇是电话诈骗的重灾区，在抓获的电白籍的电话诈骗犯罪嫌疑人中，90%以上都来自这两个镇。

　　如今，在电白县麻岗镇的街道，到处都可以看到“打击电话诈骗犯罪”的红色横幅。“猜猜我是谁”电话诈骗，让这个有着6万多人的乡镇卷入漩涡之中。

　　当地警方告诉记者，如今，“猜猜我是谁”诈骗手法已经升级，它已经发展到能叫出你的名字：“某某，猜猜我是谁”。

　　文/图 记者 曾向荣、关家玉

　　8月23日晚上，被通缉的电白籍电话诈骗嫌疑人范某回到电白自首，表示愿意退赃。范某犯案地点在陕西某地。在电白警方的专项打击下，这些电话诈骗嫌疑人纷纷回乡投案自首。

　　从今年3月开始，广东茂名警方和电白警方组成专案组，重点打击电话诈骗。茂名市公安局抽调了109名精干力量到电白，和电白警方一起打击电话诈骗。时任茂名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大队长的董浩也来到电白县公安局挂职，担任副局长。

　　至今，当地警方一共抓捕了102名涉嫌电话诈骗的嫌疑人。“前段时间几乎天天去抓人。这些嫌疑人最小的18岁，最大的40多岁，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有的小学都没毕业。”

　　本地案发少：波及17个省份的160多个县市

　　从2007年开始，茂名警方陆续接到外地公安部门关于协办“猜猜我是谁”电话诈骗案件的请求。经调查，犯罪嫌疑人均为电白籍人。

　　“当时我们就觉得，这种案件手段那么简单，得利那么容易，再加上有电信、金融这些作案的载体，此类案件肯定会高发。”警方一位人士当时估计。

　　不出所料，2008年以后，“猜猜我是谁”的电话诈骗果然高发。

　　2008年12月19日，上海事主田某接到一陌生电话，对方声称是其久未联系的朋友文某，田某信以为真。20日， “好友文某”致电，称其在外出途中遭遇车祸，急需一笔钱救治。田某在收到户名和账号短信后，陆续给对方汇去人民币3万元，后发现被骗。

　　2009年2月23日，四川省事主刘某被人冒充其好友，谎称在宾馆被人栽赃敲诈，要不及时汇款就会没命。刘某为救朋友，于当天先后汇去3笔现金共计6万元，后发现被骗。

　　茂名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沈东明对媒体介绍说：“这种情况在2008年达到一个高峰，据不完全统计，当年外地警方请求茂名警方协查电话诈骗案件的共有17个省份的160多个县市。”

　　此类案件有一个奇特的现象：电白本地案发少，作案人在外地，案发地点在外地，被骗事主也在外地。

　　茂名警方和电白警方主动出击。电白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张爱国告诉记者，为了有效开展打击行动，茂名和电白警方变协办为主办，主动挖掘电话诈骗线索，到全国各地侦办案件，向电白籍的电话诈骗人员“开战”。

　　手段简单：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就可作案

　　电白警方一位人士表示：“这是一种远程犯罪，犯罪分子不跟受害人接触，只是通过手机接触。因此，对取证带来了一些难度。”如果因为取证难而让犯罪嫌疑人得以释放，类似的诈骗活动就变本加厉。

　　“猜猜我是谁”电话诈骗的手段很简单，有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就可以作案。犯罪团伙一般是两个，一人专门负责打电话，冒充熟人诈骗，另外一人负责取款。打电话和取款，可能发生在不同的地区。

　　不法分子通过四处搜罗的手机用户资料，假冒机主的朋友，通过打电话叙旧或请吃饭喝酒等招数套近乎，取得机主信任。机主在迷惑中误以为是久未谋面或联系的朋友、同学、战友等。

　　“嫌疑人一般都是下午打电话，从3时到6、7时之间，主要用意在于联络感情，说明天一起吃个饭。到了第二天，就说自己出事了。以前是说自己遭遇车祸，现在一般说因为酒喝多了，嫖娼被抓，又不敢跟家里人讲，能不能先汇点钱过来救急。然后就给受害人发个短信，把银行卡号告诉对方。”警方人士表示。

　　银行卡来源：有人专门做开户的生意

　　受害人汇款后，这位负责打电话诈骗的犯罪嫌疑人立即打电话给取款人，通知他取款。“每次得手后，取款人可以获得6%~10%的分红。”

　　警方发现，取款人身上有很多银行卡，都是买来的。在这个利益链条上，有人专门做开户的生意。

　　一位警方人士去福建吸取打击电话诈骗的经验，他了解到，犯罪嫌疑人的银行卡是一箱一箱地运来的。“为什么有这么多银行卡呢？因为一个身份证可以开很多银行卡，拿别人的身份证就可以开银行卡。一些工厂会收取工厂员工的身份证，绝大部分银行卡就是用这些身份证开户的。”

　　警方与金融部门进行了协调。“整个犯罪过程有两步都是在银行发生的，一是开户，二是取款。根据这个特点，我们先和本地银行进行协调。”

　　警方侦查发现，这类诈骗活动的取款有这样一个特点：一汇入账户后就被取走了，汇钱的金额也不大，几千元、1万、2万元的偏多，也有十几万元的，但不多。此外，取款人的银行卡都不是自己开设的，说不出开户人的具体情况。

　　至今，通过银行的协助，警方成功抓获了8名犯罪嫌疑人。

　　电白大排查：镇不漏村、村不漏户、户不漏人

　　“3月下旬开始，电白县对所有镇村进行大排查，‘镇不漏村、村不漏户、户不漏人’。”张爱国告诉记者。

　　警方和镇委、镇政府联合组成大排查工作组进村入户，每村每户过关。“了解每户外出人员去向，调查家庭收入来源，摸清底数，并进行宣传教育。”

　　电白县公安局副局长董浩介绍：“通过大排查，查出903名重点人员，逐一登记造册，建立重点关注人员信息库，然后对这903人的家属逐个回访，讲明政策，动员家属劝他们回来自首。”

　　在大排查过程中，警方发动群众提供线索，为精确打击创造了条件。

　　由于电话诈骗跨越多个地区，4月28日，当地警方在广东省公安厅的协调下，茂名、佛山、广州、珠海、惠州等地警方统一行动，抓获29名犯罪嫌疑人，破获案件50宗，涉案地包括湖南、新疆等6个省和自治区，涉案金额183万元，取得了打击电话诈骗犯罪开战以来最大的一次战果。

　　骗术升级：能说出你的名字

　　在强大的攻势下，大量“电白籍”电话诈骗人员陆续返乡投案自首。有一天，就有20多人回来自首。在这20名投案自首人员中，年龄最小的才十七八岁，年龄最大的将近50岁。

　　他们都是麻岗镇人。对着民警和镜头，他们或面色凝重，或声泪俱下，一句一句地交代着自己的有关情况。

　　截至目前，一共有40多人投案自首，有些人是带着钱回来退赃。

　　“既要打，又要防，打防结合，以防为主。”董浩解释说，这类电话诈骗的作案成本很低，手段简单，得利容易，只打是不行的，要注意防范。

　　他透露，“猜猜我是谁”电话诈骗已经升级，发展到能够叫出对方的名字。因为能说出名字，掌握的信息就多一点，增加了可信度。

　　此外，电话诈骗犯罪活动还能够“任意显号”。通过运营商，茂名可以拦截90%以上的“任意显号”诈骗。

　　“我们在搜查嫌疑人窝点时，发现了一叠通讯录，包括姓名、电话、工作单位，甚至有住宅。他们是通过互联网购买的，这说明，个人信息泄露得太厉害了。”董浩感叹。

　　让董浩印象深刻的是，在侦办冒充领导的钟润江、钟祝武电话诈骗案时，警方去钟润江家搜查，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电信VIP大客户的资料。

　　先后三次冒充茂名市领导：诈骗犯骗得19.5万元

　　26岁的钟润江是电白县麻岗镇后官田城河村人，去年10月21日因涉嫌犯诈骗罪被刑事拘留，后被逮捕。钟祝武是麻岗镇后官田东二村人，和钟润江同时被刑事拘留和逮捕。

　　去年5月，钟润江在互联网上购买茂名地区全球通手机号码资料和手机换号软件，之后又购买了六名当地主要领导的手机通话记录资料，准备实施诈骗作案。

　　去年9月和10月，钟润江和钟祝武先后三次冒充茂名的一位市领导，打电话实施诈骗，一共骗得人民币19.5万元。其诈骗手法是，在手提电脑上使用手机换号软件输入茂名市领导的手机号码，拨通被害人的手机。最多的一次，钟润江等人骗得10万元。

　　法院认定，通过冒充茂名市领导和电白县某局领导，钟润江等人先后四次骗取他人人民币20.5万元。

　　今年6月，茂名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裁定：钟润江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万元；钟祝武犯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万元；对其非法所得予以追缴。

　　张爱国告诉记者，对此类案件要顶格处理，从重、从严、从快，能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

　　致命诱惑力：犯罪成本低，来钱快

　　关于“猜猜我是谁”电话诈骗的起源，说法不一。有一种说法认为，这类电话诈骗是从我国台湾传入的。早年一部分台湾人在澳大利亚打拼时，利用电信和银行管理的漏洞，用类似的手法进行诈骗。后来，这种诈骗伎俩传到福建、广东等地。

　　董浩认为，要想让电话诈骗犯罪活动一下子就销声匿迹很难，因为作案成本低，手段简单，得利容易，而且还涉及金融、互联网的管理问题。

　　犯罪成本低，来钱快，是电话诈骗的致命诱惑力。

　　在麻岗镇，村里一小部分人从外地回到村里后，鼓吹“打个电话对方就打钱过来”，让很多幻想不劳而获的人十分羡慕，特别是少数抱着“一夜暴富”心态的年轻人，很容易误入歧途。“比如我是麻岗镇的，靠打电话就挣了钱，跟别人一说，大家会觉得挣钱很容易，没成本。”当地警方一位人士告诉记者，“而且，他们觉得这种犯罪不严重，既不是去偷，又不是去抢。”

　　村里有几个人学到这种犯罪手法，便会带动一大帮。他们大多是靠亲戚、朋友帮带，一带十、十带百，各自组成一个诈骗团伙作案。回到电白投案自首的人员当中，有些就是亲戚、父子、兄弟等一同前来。

　　麻岗镇全镇有6万多人，人均土地稀少，以前靠打鱼为生，但如今，捕鱼的收益下降，只有用大船到远海才能打到鱼。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到外面打工，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心术不正之徒却走上了电话诈骗的犯罪道路。

　　“本来，这两个镇，改革开放后到外地经商的成功人士还是比较多的。”当地一位人士告诉记者。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麻岗镇的社会治安比较复杂，此前还陆续出过假鱼粉、假发票案件，“有历史积淀”。

　　电话诈骗日益猖獗：某县通讯网络比华尔街还忙

　　电话诈骗不仅限于“猜猜我是谁”。如今，跟电话相关的诈骗已经发展到十分猖狂的程度。

　　“钱还没汇吧，我那张卡磁条已失效，你把钱打到这个农行账号×××××户名：张××，到账后发信息给我。”

　　近来，很多手机用户都会收到类似的诈骗短信。这是电话诈骗活动的最新变种之一。电话诈骗手法好似电脑病毒，不断衍生出新的变种。

　　在电话诈骗比较猖獗的福建某县，移动公司一共建了6台基站，但基站容量依然不够，时常出现拥堵，这让一家跨国电信设备制造商的工作人员很纳闷：“美国华尔街的五六台基站足够了，为什么这个县有6台基站还不够呢？”